读书是件苦事还是乐事?
古时候,学而优则仕了的人,常会想到当年悬梁刺股的寒窗之苦,就像《西厢记》里说的,“投至得云路鹏程几万里,先受了雪窗萤火二十年。”
当了官,特别是丢了官之后再读书,那心境便不同了。
明代思想家李贽(1527—1602)弃官寄居麻城龙湖后,写《读书乐引》说“故终老龙湖,幸免俯仰逼迫之苦,而又得以一意读书。”
明人何良俊(1506—1573)也把峨冠博带视为牵曳性情的桎梏,身在金陵翰林院供职,心里却想着如何去吴中(苏州)读书自娱———“何日得返吴中,置一小艇……图书满中,蓬窗四启,往来于三泖百渎间耶?”(《题书画铭心录后》)
泛舟水上,蓬窗四启,一边读书,一边赏景,也是一幅“读书乐”的景象。
今年8月初到辽阳作客,得便登千山游龙泉寺,凑巧又看到了“蓬窗四启”四个字,那是在关东才子王尔烈(1727—1801)书房的一副对联上———
室狭如舟蓬窗四启峰围岸
山深似岛松声一派海生潮
从《王尔烈年谱》得知,乾隆42年(1777),“官任京都翰林院编修、《四库全书馆》、《三通馆》篡修官”的王尔烈,由京都(即北京)返回故乡辽阳,游千山逗留龙泉寺读书。今天的龙泉寺还保留着当年的王尔烈书房,进得寺院山门的一面照壁上,还题写着王尔烈的一首记游诗,诗的末句:“来游总向西窗宿,琼岛虚舟惬梦魂。”
明明是在山上一所寺庙禅房读书,他偏偏在想象中将自己置身于“蓬窗四启”的“虚舟”之中。游罢千山归来,我一直不能释怀的就是那副对联和那两句诗。两百年前照亮王尔烈千山书房的那盏“西窗孤灯”,仿佛也一明一灭地在我心头闪动,让我设想着、体验着古人那乐山乐水、仁智合一的精神世界,和那种像坐禅洗心一样宁静致远的读书境界。
我们好说读书是“充电”,即补充新鲜的学问,调整知识的结构,以利自身事业的发展。现在想说读书还是“洗尘”,即洗涤心胸的俗尘,安顿疲惫的灵魂,以利自身精神的升华。
去年10月观赏珠海艺术节期间,珠海文化局的同志安排游览圆明新园。这是以圆明园建筑原稿按1:1比例建造的仿古园林。步入方壶胜境,忽见一座悬有“虚舟”匾额的配殿,两侧挂着“几许崇情托远迹,无边清况惬幽襟”的楹联。夹在摩肩接踵的游人之中,我不由得又想到了王尔烈“琼岛虚舟惬梦魂”的诗句。